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些微血腥˙慎





差兩分鐘七點。

佳怡窩床上,不敢置信那個數目。
她記得她最後一次看時間是5點32分。

失眠是越來越嚴重。


終於,鬧鐘盡忠職守的吵起來,佳怡一掌拍下。

如果可以,她真的願意拿生命換取睡眠時間…心知道是空想,佳怡每天早上還是照例心理喊話一下,說服自己面對現實。

再哀怨一會,她便翻身下床。


一貫的梳洗動作,腦袋想著今天要吃哪裡的早餐。
巷口那家蛋餅吃不飽,早餐店要排到天荒地老,御飯團看了就沒胃口……

麻煩。
老樣子,不吃。


「我出門了。」
對著空洞的房間喊,這是她的習慣。


別想歪,她沒有悲慘的身世。

她是單親家庭,有一個差三歲的哥哥。
媽媽兼差,在家時間不多;哥哥也為貼補家用,上夜校白天全天班。
家中最常聽到的對白就是,『我出門了。』


佳怡喜歡這句話。
那像一個承諾,好像同時說著,『等我回來。』

儘管她現在隻身求學,她還是不改習慣。



樓下的早餐店已經開工。
她繞過,筆直往公車站前進。


今天等車的人特別多,里長良心發現捐的凳子坐滿滿的,無可奈何,她只好選離早餐店油煙最遠的地方站。


一等十多分鐘。


終於車來,上去的人都已經心浮氣燥。
佳怡沒有急著找座位,她知道這班車很多老人家搭,與其到時讓座,不如站到底。


她看著窗外,馬路已經庸塞。
公車斜斜的卡在車陣中進退不得,有點搞笑。

小學的導護媽媽已經快要收班,但還是會為衝不過綠燈的老人們攔住車,笑著護送。


這樣的戲碼她已看了一年。
世界一如往常。


面對這麼溫馨感人的場景,她卻還是一臉呆滯。
她覺得無聊,實屬正常,相信這輛車上十數名乘客也會心有戚戚。



車子開動,但只要不是大煞車,佳怡不會被驚動。
她盡情發呆,最近,這個舉動越見頻繁。


她會從學校想:
畢業了可以幹什麼?繼續升學或是找份工作?希望是薪水中上的工作。
她這所學校是口碑型,考試成績樣樣輸,耐操好用卻遠近馳名…身為學生的佳怡並不自喜,她還擔心被當冤大頭一份薪兩份事,那多划不來?

從家想:
媽的身體雖然不見毛病,但沒有伴在身邊總是不一定,老人家話很少說出嘴,哥哥那白痴只會注意女友。



車子廣播出她學校的站名。

佳怡驚覺發呆得太久,連忙掏出悠遊卡。
只有她一人下車,事實上,車上只有她一人。

自從這台車改經捷運站後,那似乎變成終點站。過了就空無一人。


她衝過去,發覺黃燈轉紅,司機沒有衝的打算。
她等在那,是有一點尷尬,畢竟剛剛衝那麼急。


她打量起司機,司機很年輕,叫張宗穎。
小麥色皮膚,頭髮有點亂的散在額前,眼睛內雙,白衣黑褲,身型高瘦…

啊、真的是無聊透,她笑自己竟盯著陌生人看。


「小姐,」司機發覺了,「我臉上有東西嗎?」也有笑意。

她喜歡他的笑,只是實在無暇欣賞。
她道歉,「不好意思,對著你發呆。」

「沒關係,學生很辛苦我也知道。」他維持著笑。


佳怡有點高興,畢竟這年頭會承認學生不好過的社會人士已經不多見。
哪個不是大嘆:當學生最好命,什麼都不用愁。

她更覺得草莓族是老草莓們尋覓同伴的說辭。



「我常常看你臉色不好,你們學校還是一樣嚴格嗎?」司機問。


佳怡但笑不答,只說,「你人真好,沒有懷疑我熬夜玩樂。」
她不想跟司機訴失眠的苦。


司機也笑,發動車子。
到站了,他說,「希望你男朋友不要想歪。」


佳怡正奇怪,車門一開,她就明白了。
偉哲在那裡等她。


她跟司機道謝,輕快的下車。



這一路上發呆都沒想到偉哲,卻沒一點愧疚。
或許該結束了。







「我們會計同一間教室,怎麼在這等我?」
佳怡問。


「…我昨天說要載你上學。」
偉哲有點賭氣。


「偉哲,謝謝你,但…我真的不喜歡機車。」
佳怡淡淡的說。


「佳怡!」他突然大叫,走道上的學生們無不回望。
「我們已經交往兩個月了!妳連手都不肯牽,也不給我載…妳到底是不是愛我?還是妳只是附和我而已?」


「偉哲,」佳怡力持鎮定,「這裡是公眾場合。」


「冷靜?像妳一樣嗎?什麼照著計畫來,腦子裡想什麼別人永遠不知道,我受夠妳了!!!」

偉哲跑走了。


佳怡聳聳肩,不覺損失。
她想的是:你受夠我,我何嘗不是?


雖然週遭的目光讓她不自在,但也不是第一次了,她默默走到教室。



「早啊,」小芸打招呼,她是佳怡國中至今的好友。
「又是轟轟烈烈的早晨哪。」一臉興災樂禍。


佳怡哭笑不得,「如果不是認識這麼久,我真想一巴掌呼死妳。」


「別這樣嘛!我關心妳耶。」

「哦,我真感動,那有什麼建言?」

「分手。」小芸即答。

「妳這兩個字我聽都煩了…方法呀!」

「閹了他。」

「那是傷害罪。」
佳怡知道是白搭,她的好友嫉男如仇,怎麼可能認真討論。


「好啦,但我說老實話,妳不喜歡他,就別拖。」
小芸搔搔頭,「要知道青春寶貴。…而且他…實在有點怪。」


佳怡苦笑。
小芸說的對,偉哲根本是不能溝通的人。

機車的事,佳怡不知拒絕過幾次,偉哲不聽,每次只說明天再談。
終於專程來等,鬧成這樣僵局。


她不敢說分手,其實是怕偉哲對他動手。
佳怡也不懂怎麼招惹到這樣一個人。


當初懵懂的答應彷彿急著疼惜自己的偉哲。
因為他認真的臉龐,因為他緊張的好可愛。

佳怡還可以說出那天她們的穿著,偉哲口齒不輕的告白。
曾經那麼溫柔,都不見了。




在課堂上,佳怡拉過小芸的課本,寫:我想分手,真的。


小芸不作聲。
半晌,她把課本扶正,補上:我陪妳去。







晚上。
風有點涼意。

過了上課時間的學校,空蕩的嚇人。
她們約在大禮堂,那裡離校門口、警衛室都很近。


偉哲不悅,可能是本來以為只有兩人。
小芸非常守本分,不幫腔也不主持,只當個沉默的聽眾。


三人相對無語。


「偉哲…」佳怡打破沉默,「我想我們需要溝通一下。」


「溝通什麼?妳帶你朋友來跟我溝通啊?妳乾脆說談判比較貼切!」

他霍一聲站起,小芸立刻將手擋在佳怡前面,護衛意味十足。

偉哲沒有理會,他只是盯著佳怡,還在等答案。
然而佳怡一動不動,視線也沒有隨著偉哲起身而移開。
她定定看著前方。


隨即,偉哲哭了起來。
「…是不是要分手?…是不是…是不是………」


小芸面有難色的看相佳怡,臉上是遇到瘋子的表情。


「……」
看著眼前的人,佳怡也不禁懷疑自己不認識他。


一股厭惡油然而生。


佳怡推開小芸護衛的手,眼睛直勾勾的回望。
她語調清冷的回答:「對,我們分手。」







滿以為可以再看到那位可愛的女學生,張宗穎今天又自告奮勇代了早班。
果然,過了捷運站,他看到那女孩又獨自坐在後面了。


「妳今天精神看來不錯。」


她笑得甜甜的。
「是嗎?我昨天還熬夜了呢。」


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,不一會車子駛近學校,卻出現車潮。


「真奇怪,這裡一年到頭都沒塞啊。」

「可能有什麼事情吧。」

「我聽聽看廣播。」


「不會是什麼重要的新聞,廣播也不會播的……」
佳怡話還沒說完,車上欠佳的音響設備就一陣沙聲。


『……插播一則重大新聞事件,私立○○大學今早被發現有一名被亂刀砍死的屍體,初步估計全身約有不下三十處刀傷,血肉糢糊,送醫不治;另有一名學生昏迷,被發現在離屍體不遠的警衛室裡,推斷和此兇殺案有極大關係。她在稍早已恢復意識,但精神狀態尚未恢復,警方無從盤問。……以下是本台稍早現場採訪的片段。』


然後傳出斷續的叫罵聲,重物撞擊聲,人們喃喃的聲音。
最後,一個尖銳女聲吸引走所有聽覺。

她叫喊著:『你們都是危險的!危險的東西就要殺掉!殺掉!!你們最好快點放了我,不然你們也會被殺掉!她會來救我………』


後來像是記者被人趕出來。
因為『她是誰』的詢問聲還沒講完就斷線。


張宗穎以為是那樣,結果不是。
是那個女學生過來按掉了廣播。


「司機,」她還是甜甜的笑,「我到站了,謝謝你。」


他拍開前門的控制器,實在有點艱難的說,
「很遺憾你們學校發生那樣的事…」


女孩只是笑笑,沒說什麼。
就像昨天一樣。


她是不習慣和人訴苦的。
從來困擾著她的事,都是她親手解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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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魯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